◎她在誘他◎

晏尋清：“什……？”

扶瓔：“這一身血汙, 換不換衣裳又有幾分區別。我已虛弱至這般境地，再耗費靈力做這種事情……我會更難受的。”

晏尋清望著她楚楚可憐的眉眼，分明知道她是裝給他看, 卻還是心抖了一抖。

罷了……她說得也有理，不過是沐浴而已……他憤憤不甘地想道。

扶瓔好整以暇地註視著面前的男子, 即便那位大師兄只是虛假的幌子，長達八百餘年的裝扮，卻也在這位妖魔至尊身上刻下了些許烙印。

就憑他不忍殺她這一點，便足以體現。

如此，她暫可不必擔憂自己的處境。只要不過分觸怒這位至尊，她可以對他加以利用。

憑自己這破敗不堪的身子，想要養好傷離開這兒, 都不知要花費多少年。

最快的方法……便是吞噬他的力量。

她跟隨著晏尋清離開寢殿，來到後方一處小山巒。

溪流蔓延在山間, 墜成一處清瑩活池。

扶瓔觀察著四周, 這一片山水與那處寢宮都被包裹在同一禁制下，想必也是晏尋清的私地, 旁人不會擅闖。

“便在此處。”墨衣男子目光指了指那處活池。

“多謝……”

扶瓔話音剛起一半, 又眨了眨眼, “不要我喚你大師兄，我又該如何稱呼你呢？”

晏尋清凝眉不耐：“你曾見到本座原貌時, 不是會叫麽。”

扶瓔挑眉：“阿清？”

“……”晏尋清冒起的怨氣在看到那雙無邪笑眼後硬生生憋了回去。

“不是這個。”

扶瓔掩唇竊笑，也不多言, 上前兩步走向池邊, 伸手撫褪衣衫。

那沾染血跡的白皙肩背猝不及防現在眼前, 晏尋清登時瞪大眼眶, 撇過頭去方寸大亂。

“你……怎麽不避退我就……！”

扶瓔回眸, 含著陰涼戲謔。

“有何不可？”

男子的身形僵在十尺外。

“本座不是那個晏尋清。”

他陰沈出聲，竟有一分咬牙切齒。

扶瓔冷笑，伸出右足輕悠踏出池中，不多時整個人都陷了進去。

晏尋清聽聞拍起的水花聲，煩躁閉緊了眼。

“當初燕尊化身小蛇鉆入扶瓔床幃時，可不似這般矜持。”

女子幽幽的嘆聲，叫他眼尾止不住顫動。

他捏緊了手指，惱怒不已。

扶瓔撩著清水洗滌雙臂，繼續揭他的短：“扶瓔的身子，早在那時，不就被燕尊看了個夠麽？”

她媚眼覷著他的側影，便見他額上青筋顯現。

“唔，不只是看呢，你還……”

“夠了。”

男子厲聲喝制，目光如鋒，冷冷盯住扶瓔。

扶瓔適時止言，抿唇垂眸，整個人沒入水中。

晏尋清望著空空如也的水面，胸腔內劇跳如鼓。

氣息尚未穩住，那姑娘忽而躍出水面，瑩白身姿展露無遺。

她旁若無人地坐到池邊，吹去身上的水珠，提手將一旁的幹凈衣物撩到身上。

晏尋清目睹了這一切，看得清清楚楚，舌喉幹澀。

那簡直是無可褻瀆的絕妙美景。

沈溺之時，他驀地回神，驅趕了一切遐想。

這不過是那魔女的手段。

她在誘他。

自他與她結為道侶後，她便若有若無地誘他雙修。

雖然不知原因，但那才是她的目的麽……

扶瓔隨意攏了攏衣裳，又細細用手指梳著潤濕的烏發。

他竟就那樣不為所動地看著，還真是不像他。

當初晏尋清以各種理由推脫她的雙修之邀，她還能以“正人君子”的名頭讓他含混過去。

如今他恢覆妖魔身，還在顧忌什麽呢……

呵，她被他藏在院裏，又無旁人知曉。

他究竟在遮掩什麽，她甚是好奇。

又一陣淅瀝的水聲，女子垂落的小腿抽出水面，她悠然走向晏尋清，淡淡道：“沐浴夠了，回去吧。”

晏尋清怨怒交加地看著她，目光觸及她松散的衣襟處，又微妙地瑟縮了一下。

“怎會有你這般泰然的俘虜。”他陰惻惻道。

扶瓔淺笑：“不然，等著你將我抓過去？我可不想再添新傷。”

男子略微動容，清洗過後，她外表完好，內裏卻不知忍受著多少傷痛。

剛一設想，他又深深吸氣，這不是他該憂心的事。

“衣裳穿好。”他悶聲道。

扶瓔敷衍地裹了裹自己，低喃：“又無外人，何必講究。”

晏尋清瞇起的雙眸不住輕顫。

她就是故意。

他冷不丁伸手將扶瓔的身子偏了過來，垂眸落在她胸前，修指捋過衣襟，將那片半浮的雪色完好遮掩。

扶瓔倏然撫上他的手。

男子暗沈的眸光微變，要收回手，扶瓔卻毫不矜持地握緊。

“大師兄心中還放不下扶瓔。”

晏尋清反將她的手握住，一把將女子拉近身前，眼中滿是警告。

“無稽之談。不過是留你還有用處罷了。”

扶瓔的小臂被他強硬拉住，泛起絲絲疼痛，她渾然不覺，順勢倚進晏尋清懷中，柔弱無骨附著他。

“那燕尊何必躲躲藏藏？擒得了我這仇敵，不昭告長厄殿，卻偷偷將我困在這私人之地……”

女子輕軟柔媚的聲音仿如妖魅，連肆意慣的妖魔族女子都不及半分。

晏尋清登時骨頭酥了大半，腦中卻警鐘大作。

他堅決扯開懷中的溫香軟玉，厲然凝視著她，沈聲警示：“你我情意不過是虛假粉飾，若再惑亂本座……別怪本座出手無情。”

扶瓔眸底深沈，不過輕微試探，便叫他露了兇相。

魔尊燕不留，終究還是比大師兄晏尋清難對付。

“痛……”她不情不願地輕吭。

晏尋清驀地松開手，冷冷打量她兩眼，兀自凝神精心。

扶瓔將衣發收拾妥當，滿不在意地問道：“你準備留我到何時？”

男子：“身為我一族之大敵，你竟還想著離開？”

扶瓔美目流連，透出一絲戲謔。

“你不殺我，當真以為我走不了麽。”

晏尋清側過身去，雙臂環胸，孑然直立。

“沒人殺得了你。”

“以你這副殘軀，破不開這禁制，也避不過長厄殿上下萬千妖魔。”

扶瓔涼涼笑道：“可總有一天，我會恢覆力量。”

晏尋清倏地嗤笑。

“天靖宗一役，你的實力盡數印在我眼中。”

“誰能想到那般神秘詭異的袱姬，修為竟只有超然境。”

“你的手下擁有吞噬仙魔兩道以強自身的力量，而你身為混沌天之主，卻並不具備此般能力。”

“無法靠吞噬他人來獲得力量的你，以為自己能逃得了？”

男子悠遠深邃的目光淡淡落在扶瓔臉上，無聲宣示著她的失敗。

扶瓔笑容褪下，面無表情精力在原地，眸底一片幽冷。

“你還真是……了解我呢。”

諸葛怨那廝盜去的秘密，真是層出不窮。

然而，那也僅限於法則而已。

她無法靠混沌之力吞噬晏尋清，但她還藏著別的法子。

——雙修。

她擁有的雙修秘籍，可不止月裳妙法一部。

化精元補力的那部秘籍，是她曾經搜集十神丹材料時無意間淘來的，並不在她的神識之中，旁人自然無法窺得了。

這《化元功》的妙處，便是在雙修之時，即便自己處於弱勢……甚至是爐鼎，亦能極好地將精元化用，而不至於被對方采補虧缺。

若非為了早日逃離，她也不願將元陰用在這種地方。

“你若能解除諸葛怨的昏迷之癥，本座可許你少些苦痛。”

男子冷靜的話語喚回了扶瓔的意識。

扶瓔從容擡眸：“我做不到。”

晏尋清：“你敢說那非你所為？”

扶瓔唇角輕擡：“不過是窺探我的小小代價而已，沈睡一生安享晚年，有何不好。”

見男子額間青筋隱隱，又要發作，扶瓔頷首笑道：“說句玩笑話罷了，燕尊切莫動怒。只是，如今虛弱虧損的扶瓔，如何能巔峰之時袱姬的禁咒呢？”

她靈巧彎眸，安撫他道：“莫急，莫急。”

晏尋清註視著她的眼，一字一頓道：“希望你不是搪塞本座。”

語句頗有威脅之意。

扶瓔：“豈敢。”

說對了，她就是搪塞。

要放過諸葛怨那廝輕而易舉，只是自己身陷囹圄，不多些底數怎麽行。

一晃，扶瓔已在長厄殿中被困了數日。

晏尋清對她始終冷淡，除了每日清晨會前來查看她的狀況，其餘時間皆不在寢宮中。

扶瓔隱隱覺得，他似乎在忙些什麽事。

近日，她身體的反噬之癥有所減輕，她曾以神識聯系過無束，得知天靖宗那場戰後，雙方損失重大，至今還時有沖突。

好在混沌天的隱居處並未全部暴露，手下們得以喘息，她也好受些。

只是，已受到的反噬恢覆極其緩慢，晏尋清又對她那般警惕，她的手段還需重些才行。

如今扶瓔恢覆了兩成，已足夠操縱神識穿越這寢宮外磨人的禁制，去俯瞰長厄殿之景。

尋遍長厄殿各處，都沒見到晏尋清的身影。

偶然窺聽得妖魔談話，扶瓔才知長厄殿外還有一處晏尋清常去的居所，她當即操縱神識越過山林，在一處洞窟中找到了他。

好在那地方不遠，否則以她現在的力量，還無法將神識外放至如此距離。

洞窟內清靜空蕩，墨衣男子席地坐在其中，面前懸浮著一件物事。

他神色沈靜肅穆，正用靈力細細在那物事上刻畫著。

扶瓔小心將神識湊近了瞧，那物事輕薄可透，泛著五彩霞光，像極了他贈與她的那件斕霞帔。

仔細觀看，上面還有幾近化開的淺淡鱗紋。

扶瓔頓時領悟，知曉了晏尋清的真身，她總算明白那斕霞帔從何而來。

原來是他的蛇蛻所化。

高深斕蛇妖的身體，連四大仙門都為之眼饞，斕蛇五百年方蛻化一次，蛇蛻亦為奇珍。

晏尋清的仙修身份不過是偽裝，他卻還願將此等貴重之物贈送於她，至少昔日他對自己的情，未摻幾分虛假。

不過，此時的他似乎並非是要將那蛇蛻制成一件衣裳。

他要做什麽？

扶瓔停留觀察了許久，那蛇蛻的變化卻微乎其微。看來他要做的東西並不簡單，無怪他每日回宮視察都是匆匆一面。

臨近傍晚時，扶瓔有些疲乏，潛心研制中的晏尋清忽然停住動作，驀地射來目光：“誰？”

扶瓔在無形之中與他四目相對，當即困意消散。

以她如今的狀況，要長久支撐神識外放果然還是太勉強，稍不留神便被他察覺了破綻。

男子立身站起，盯著虛空的雙瞳漸漸凝縮成豎。

扶瓔冷不丁將神識抽了回來，捋著發梢想道，稍候恐怕要不得安寧了。

不出片晌，房間大門被利索破開。

勁風卷起烏發，墨衣青年如天神降臨。

他淡漠俯視著她，泠泠念道：“是你在窺視我。”

扶瓔矜持地坐在桌邊，輕描淡寫道：“扶瓔都無幾分力氣，如何能窺視得了燕尊？”

晏尋清嘴角噙著一抹冷笑，步步堅穩，緩緩踏來。

他捏起她的下頦，雙瞳如勾如刺。

“別以為還能瞞得過本座。”

扶瓔被迫仰起頭，就這樣平靜而無辜地看著他，眼中泛起輕波，我見猶憐。

晏尋清心神微微一蕩，瞇了瞇眼，低聲道：“怎麽，嫌過得太舒適了？”

扶瓔情意綿綿：“大師兄不在，扶瓔心中空落落的，只是想見見你而已。”

“……”

好似她曾經掩埋於口的情話，如今全都蹦出來似的。她怎能如此？

一定又是騙他的虛話。

扶瓔握住他另一只手，按在自己胸口。

“不信，便聽聽扶瓔的心，可是在蒙你？”

男子手臂略一驚顫，卻沒有如她所料地將手躲開。

他沈寂了許久，理智與欲念在腦海中無聲廝殺。

“要想讓本座原諒你……”

他一把將扶瓔拉到身前，眸光沈沈。

“除非你親手滅卻混沌天。”

扶瓔望著他的眼，面露無奈，懨懨笑道：“這可真是為難。”

“若你我境況逆轉，燕尊斷然不會放棄長厄殿。”

“扶瓔亦然。”

晏尋清眸底一片灰冷。

“如此，便莫再來招惹本座。”

他抽回手無情轉身，忽聽扶瓔咳嗽不止，又忍不住回過頭。

扶瓔一手撐在桌檐，一手緊緊按著胸口，嬌瑩的臉上泛出痛苦。

晏尋清驀地吸氣，屈膝上前查看，不料扶瓔如綢緞般滑入他懷中，玉指撫過他的胸膛，謔然笑道：“燕尊自詡無情，又何必來關心扶瓔呢。”

他眼角顫抖，她又騙他！

扶瓔明媚地揚起臉，踮腳觸碰他的唇角。

晏尋清雙瞳緊縮，猛地將她按倒在桌上，吻住那雙不安分的唇，發洩般奪取她的嬌媚甜美。

“你當真以為本座不敢嗎？！”

他從未有過如此侵略的吻，扶瓔方有一瞬意識恍惚，又被他壓抑的怒吼驚回神來。

男子蛇瞳泛著森冷金光，左手用力按在她腰間，滿是威脅之意。

她欣賞著他幾近失控的模樣，面色迷離，微微張口呵著熱氣。

晏尋清凝視著被克制在桌面上的嬌柔女子，胸中的火越燒越旺。

他不能……

儡殼一旦破損，需得數十年時間方能修覆……

他等不得。

女子忽然鈴鈴地笑了。

“你不敢。”

她擡起雙臂勾住他的脖頸，迷蒙的笑意中透出三分輕蔑。

“為了你的大業，你怎麽敢。”

怒意在醞釀。

晏尋清幹澀的雙目布上赤色血絲。

扶瓔語氣輕飄，帶著若有若無的挑釁。

“可你對我的情意，不允許你殺我。”

她指尖撫過男子的眉眼，沿著下頦與脖頸，落在鎖骨間。

“就算我百般挑釁，你對我……也無可奈何。”

“萬眾敬仰、高高在上的妖魔至尊，最終不還是會敗在……”

話音剛到一半，她猝然被男子攔腰抱起，按在了榻上。

疾風驟雨般的吻襲來，生生讓她的話語咽了回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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